岁将暮,时既昏。寒风积,愁云繁。梁王不悦,游于兔园。乃置旨酒,命宾友。召邹生,延枚叟。相如末至,居客之右。俄而微霰零,密雪下。王乃歌北风于卫诗,咏南山于周雅。授简于司马大夫,曰:“抽子秘思,骋子妍辞,侔色揣称,为寡人赋之。”
相如于是避席而起,逡巡而揖。曰:臣闻雪宫建于东国,雪山峙于西域。岐昌发咏于来思,姬满申歌于《黄竹》。《曹风》以麻衣比色,楚谣以幽兰俪曲。盈尺则呈瑞于丰年,袤丈则表沴于阴德。雪之时义远矣哉!请言其始。
若乃玄律穷,严气升。焦溪涸,汤谷凝。火井灭,温泉冰。沸潭无涌,炎风不兴。北户墐扉,裸壤垂缯。于是河海生云,朔漠飞沙。连氛累霭,揜日韬霞。霰淅沥而先集,雪纷糅而遂多。
其为状也,散漫交错,氛氲萧索。蔼蔼浮浮,瀌瀌弈弈。联翩飞洒,徘徊委积。始缘甍而冒栋,终开帘而入隙。初便娟于墀庑,末萦盈于帷席。既因方而为圭,亦遇圆而成璧。眄隰则万顷同缟,瞻山则千岩俱白。于是台如重璧,逵似连璐。庭列瑶阶,林挺琼树,皓鹤夺鲜,白鹇失素,纨袖惭冶,玉颜掩姱。
若乃积素未亏,白日朝鲜,烂兮若烛龙,衔耀照昆山。尔其流滴垂冰,缘溜承隅,粲兮若冯夷,剖蚌列明珠。至夫缤纷繁骛之貌,皓皔曒洁之仪。回散萦积之势,飞聚凝曜之奇,固展转而无穷,嗟难得而备知。
若乃申娱玩之无已,夜幽静而多怀。风触楹而转响,月承幌而通晖。酌湘吴之醇酎,御狐貉之兼衣。对庭鹍之双舞,瞻云雁之孤飞。践霜雪之交积,怜枝叶之相违。驰遥思于千里,愿接手而同归。
邹阳闻之,懑然心服。有怀妍唱,敬接末曲。于是乃作而赋积雪之歌,歌曰:
携佳人兮披重幄,援绮衾兮坐芳褥。
燎熏炉兮炳明烛,酌桂酒兮扬清曲。
又续写而为白雪之歌,歌曰:
曲既扬兮酒既陈,朱颜酡兮思自亲。
愿低帷以昵枕,念解佩而褫绅。
怨年岁之易暮,伤后会之无因。
君宁见阶上之白雪,岂鲜耀于阳春。
歌卒。王乃寻绎吟玩,抚览扼腕。顾谓枚叔,起而为乱,乱曰:
白羽虽白,质以轻兮,白玉虽白,空守贞兮。未若兹雪,因时兴灭。玄阴凝不昧其洁,太阳不固其节。节岂我名,洁岂我贞。凭云升降,从风飘零。值物赋象,任地班形。素因遇立,污随染成。纵心皓然,何虑何营?
《雪赋》以历史人物问答铺陈描写结构全篇。赋首先叙述了冬日里的一个黄昏(岁将暮,时既昏)”,当时的天气不大好,寒风凛冽,阴云四起,大雪纷飞(寒风积,愁云繁)。“梁王不悦”,可以理解为心情不大好,于是率宾朋游于兔园,命人摆上美酒(乃置旨酒,旨酒即美酒)。邹阳、枚乘、司马相如先后莅临。邹阳是西汉时期的文学家,山东淄博人,著有《上吴王书》等文作;枚乘也是西汉时的文学家,江苏淮阴人,代表作《七发》:司马相如大家都很熟悉,就是跟卓文君私奔那哥们,著名辞赋家,在中国文学史上有着非常重要的地位。相如来得可能稍晚一些(相如末至),居客之右,古代座次以右为尊,右面可是上座,这说明司马相如在梁王心目中是很有地位的。面对漫天大雪,梁王首先吟咏了《诗经》中有关雪的诗句,根据赋中写到的《北风》于卫诗和《南山》于周雅,梁王吟的应该是“北风其凉,雨雪其雱(pang)”、“上天同云,雨雪雰雰”这两句。吟毕,授简于司马相如。“简”是战国至魏晋时期写书的竹片。曰:“抽子秘思,骋子妍辞,侔色揣称,为寡人赋之。”意思是说你要以神奇的思想,妍丽的文辞,惟妙惟肖恰到好处的描摹雪景。
相如于是避席而起,古代人都是席地而坐,离开座位称避席,逡(qun)巡而揖(形容恭顺的样子),以示尊敬。写雪之前,先引出《孟子》、《汉书》、《诗经》、《穆天子传》等涉及记雪的典籍,用来强调雪与人类生活的密切关系。“臣闻雪宫(战国时齐国的行宫)建于东国,雪山(指天山)峙于西域(战国时对玉门关、阳关以西地区的统称),歧昌发(指周文王)咏于《来思》(指《诗.小雅.采薇》),姬满(指周穆王)申歌(吟咏)于《黄竹》(诗篇名);《曹风》(诗经.曹风)以麻衣(古代白色的衣服)比色,楚谣(指楚地歌谣)以《幽兰》(乐曲名)俪曲(名字叫做白雪的曲子);这句说周文王咏的《采薇》诗,也咏了雪;周穆王游黄台在北风雨雪中吟诗三篇:《曹风》诗中以雪的洁形容衣服:楚地的歌谣并奏《幽兰》和《白雪》。白盈尺(大雪)则呈瑞于丰年,袤丈(指雪深至丈)则表沴于阴德(预兆瘟疫),雪的应时之义又何止这些。这一段隐喻着很深的寓意,绝不是作者闲发思古之幽情,而是传达作者朴素的自然意识以及“天人合一”自然观念。
接着司马相如用华美的辞藻从宏观、微观、声色、动静等多角度、多方位铺叙描摹,极尽雪之形态时,“请言其始。若乃玄律穷,严气升,焦溪涸,汤谷凝,火井灭,温泉冰,沸潭无涌,炎风不兴。北户墐扉,裸壤垂缯”。这段话讲的就是个“寒”字。玄律指冬季,严气指寒气,冬季寒气上升,溪河冻得不流淌了,温泉结冰了,寒冷的天气使人们紧闭门窗,初上厚衣服御寒。“于是河海生云,朔漠飞沙;连氛累霭,掩日韬霞”。可谓疑云密布,满天无色,飞沙走石,掩日避光,这一段突出一个“暗”字。“霰淅沥而先集,雪纷糅而遂多”,这两句写的是下雪时的情景,先是细霰落地发出淅沥之声,然后雪花纷杂而落。接着写雪落下来的形状,“散漫交错,氛氲萧索;蔼蔼浮浮,瀌瀌奕奕”。然后写雪落下后的形状:“联翩飞洒,徘徊委积。始缘甍而冒栋,终开帘而入隙;初便娟于墀庑,末萦盈于帷席。既因方而为圭,亦遇圆而成璧。”。说雪随着方形的物体而成方形,随着圆形的东西则变成圆形。“眄隰则万顷同缟,瞻山则千岩俱白。于是台如重璧,逵似连璐;庭列瑶阶,林挺琼树”.你看雪落到原野上就像白色的丝织品,落到山峰上山峰就变成雪山,落到楼台亭榭上楼台就成为玉璧,落在庭院的台阶上,台阶变成玉阶,落到树上,树就成了琼树。赏读此句,呈现在你面前的就是一个美丽的冰雪世界。“皓鹤夺鲜,白鹇失素;纨袖惭冶,玉颜掩嫮。若乃积素未亏。”这几句是说白鹤、白鹇(xiao)、美女的洁白,面对雪都自惭不如,失去其美丽。“白日朝鲜,烂兮若烛龙衔耀照昆山;尔其流滴垂冰,缘霤承隅,灿兮若冯夷剖蚌列明珠。至夫缤纷繁骛之貌,皓旰(代han)皦絜之仪,回散萦积之势,飞聚凝曜之奇,固展转而无穷,嗟难得而备知。”白天在阳光映射下雪的洁白、美丽、灿烂、变化无穷的种种景象,感叹其不能备述。接下来写夜晚,“若乃申娱玩之无已,夜幽静而多怀.风触楹而转响,月承幌而通辉。”你看,在幽深肃穆的夜晚,风吹打着积聚冰凌的房柱发出响声,月光映照着凝结着雪花的窗帘,多么明媚多姿呀!相如赋雪写出雪的天地大美,把写景、抒情、说理融为一体。从冬日的严寒、雪的生成、落雪的飘洒、写到雪后的银白世界;从白日映雪写到月夜赏雪,从动态写到静态,从天上写到地面,从近处写到远处,从帏席走廊窗帘写到房屋瓦脊梁柱,从阶梯道路写到庭院树木,从平原万倾如缟写到万岭千峰素白,从白日的光辉灿烂写到月夜的幽静肃穆,穷尽了雪的姿态、轻盈、变化,描摹了雪的飘逸、洁白、灿烂、妍丽,谢惠连这位辞赋才俊把一幅色彩明媚的白雪图呈献给了我们。
相如吟罢,邹相登场。邹阳闻相如赋,“懑然心服”,懑然惭愧的样子;“有怀妍唱”指邹阳有感司马相如妍美的咏雪辞,遂作“积雪之歌”。歌曰:“携佳人兮披重幄,援绮衾兮坐芳缛;燎熏炉兮炳明烛,酌桂酒兮扬清曲。”此歌之中的佳人,重幄、绮衾、明烛,皆为阅目之色,给人带来视觉的美感,而芳缛、燎熏,又给人的嗅觉带来带来享受,又续而为白雪之歌,歌曰:“曲既扬兮酒既陈,朱颜酡兮思自亲,愿低帷以昵枕,念解佩而褫绅。怨年岁之易暮,伤后会之无因。君宁见阶上之白雪,岂鲜耀于阳春?”此歌在曲尽,酒陈、朱颜、昵枕、解佩、褫绅之间,情调忽变,初者“思自亲”,继而“君宁见阶上之白雪,岂鲜耀于阳春?”,情绪之所以转变如此之快,不是没有原由的,其原由就在于“君宁见阶上之白雪,岂鲜耀于阳春?”人生在世,良辰难遇,美景难求,但一切都是浮云遮眼,稍纵即逝,就像台阶上的白雪,岂能鲜耀于阳春?对比之下,司马相如的白雪,旷达明朗,充满勃勃生机;而邹阳之雪,风华绝代,却生命短促。这种来自生命本体的感伤,给雪蒙上了悲情的面纱.
《雪赋》以“王乃寻绎吟玩,抚览扼腕,顾谓枚叔,起而为乱”对全赋进行了总理。乱是辞赋的结尾,是对全赋的总结。乱曰:“白羽虽白,质以轻兮;白玉虽白,空守贞兮;未若兹雪,因时兴灭。玄阴凝不昧其洁,太阳曜不固其节。节岂我名,节岂我贞,凭云升降,从风飘零。值物赋象,任地班形。素因遇立,污随染成,纵心皓然,何虑何营。”结尾由雪之节操而触发了对雪的性质品德的议论,围绕雪的“节”“洁”“贞”展开议论,说雪之“节”容易失,雪之“洁”容易污,雪的贞洁就像它的颜色一样,最不足恃,对贞洁名誉进行了否定,“节岂我名”“节岂我贞”“纵心皓然,何虑何营”,从而释放了纵心物外的人生哲学,这也是南朝文人的一种情怀,一种心灵解脱吧!
《雪赋》对物色的描写细致逼真,如同意得神传,形神兼备。语言精工、遒劲、极极富感染力,三言、四言、五言、六言、七言等句势长短穿插,错落有致增强了节奏感和韵律美,彰显了极高的美学价值。
原夫箫干之所生兮,于江南之丘墟。洞条畅而罕节兮,标敷纷以扶疏。徒观其旁山侧兮,则岖嵚岿崎,倚巇迤,诚可悲乎其不安也。弥望傥莽,联延旷荡,又足乐乎其敞闲也。托身躯于后土兮,经万载而不迁。吸至精之滋熙兮,稟苍色之润坚。感阴阳之变化兮,附性命乎皇天。翔风萧萧而径其末兮,回江流川而溉其山。扬素波而挥连珠兮,声礚礚而澍渊。
朝露清冷而陨其侧兮,玉液浸润而承其根。孤雌寡鹤,娱优乎其下兮,春禽群嬉,翱翔乎其颠。秋蜩不食,抱朴而长吟兮,玄猿悲啸,搜索乎其间。处幽隐而奥庰兮,密漠泊以猭。惟详察其素体兮,宜清静而弗喧。幸得谥为洞箫兮,蒙圣主之渥恩。可谓惠而不费兮,因天性之自然。
于是般匠施巧,夔妃准法。带以象牙,其会合。锼镂里洒,绛唇错杂;邻菌缭纠,罗鳞捷猎;胶致理比,挹抐擫。于是乃使夫性昧之宕冥,生不睹天地之体势,闇于白黑之貌形;愤伊郁而酷,愍眸子之丧精;寡所舒其思虑兮,专发愤乎音声。
故吻吮值夫宫商兮,和纷离其匹溢。形旖旎以顺吹兮,瞋以纡郁。气旁迕以飞射兮,驰散涣以逫律。趣从容其勿述兮,骛合遝以诡谲。或浑沌而潺湲兮,猎若枚折;或漫衍而络绎兮,沛焉竞溢。惏栗密率,掩以绝灭,霵晔踕,跳然复出。
若乃徐听其曲度兮,廉察其赋歌。啾咇而将吟兮,行鍖銋以和啰。风鸿洞而不绝兮,优娆娆以婆娑。翩绵连以牢落兮,漂乍弃而为他。要复遮其蹊径兮,与讴谣乎相和。
故听其巨音,则周流汜滥,并包吐含,若慈父之畜子也。其妙声,则清静厌瘱,顺叙卑达,若孝子之事父也。科条譬类,诚应义理,澎濞慷慨,一何壮士,优柔温润,又似君子。
故其武声,则若雷霆輘輷,佚豫以沸。其仁声,则若颽风纷披,容与而施惠。或杂遝以聚敛兮,或拔摋以奋弃。悲怆怳以恻惐兮,时恬淡以绥肆。被淋灑其靡靡兮,时横潰以阳遂。哀悁悁之可怀兮,良醰醰而有味。
故贪饕者听之而廉隅兮,狼戾者闻之而不怼。刚毅强暴反仁恩兮,啴唌逸豫戒其失。钟期、牙、旷怅然而愕兮,杞梁之妻不能为其气。师襄、严春不敢窜其巧兮,浸淫、叔子远其类。嚚、顽、朱、均惕复惠兮,桀、跖、鬻、博儡以顿悴。吹参差而入道德兮,故永御而可贵。时奏狡弄,则彷徨翱翔,或留而不行,或行而不留。愺恅澜漫,亡耦失畴,薄索合沓,罔象相求。
故知音者乐而悲之,不知音者怪而伟之。故闻其悲声,则莫不怆然累欷,撇涕抆泪;其奏欢娱,则莫不惮漫衍凯,阿那腲腇者已。是以蟋蟀蠖,蚑行喘息;蝼蚁蝘蜒,蝇蝇栩栩。迁延徙迤,鱼瞰鸟睨,垂喙转,瞪瞢忘食,况感阴阳之和,而化风俗之伦哉!
乱曰:状若捷武,超腾逾曳,迅漂巧兮。又似流波,泡溲泛,趋巇道兮。哮呷喚,躋躓连绝,淈殄沌兮。搅搜捎,逍遥踊跃,若坏颓兮。优游流离,踌躇稽诣,亦足耽兮。颓唐遂往,长辞远逝,漂不还兮。赖蒙圣化,从容中道,乐不淫兮。条畅洞达,中节操兮。终诗卒曲,尚馀音兮。吟气遗响,联绵漂撇,生微风兮。连延络绎,变无穷兮。
天台生困暑,夜卧絺帷中,童子持翣飏于前,适甚就睡。久之,童子亦睡,投翣倚床,其音如雷。生惊寤,以为风雨且至也。抱膝而坐,俄而耳旁闻有飞鸣声,如歌如诉,如怨如慕,拂肱刺肉,扑股面。毛发尽竖,肌肉欲颤;两手交拍,掌湿如汗。引而嗅之,赤血腥然也。大愕,不知所为。蹴童子,呼曰:“吾为物所苦,亟起索烛照。”烛至,絺帷尽张。蚊数千,皆集帷旁,见烛乱散,如蚁如蝇,利嘴饫腹,充赤圆红。生骂童子曰:“此非吾血者耶?尔不谨,蹇帷而放之入。且彼异类也,防之苟至,乌能为人害?”童子拔蒿束之,置火于端,其烟勃郁,左麾右旋,绕床数匝,逐蚊出门,复于生曰:“可以寝矣,蚊已去矣。”
生乃拂席将寝,呼天而叹曰:“天胡产此微物而毒人乎?”
童子闻之,哑而笑曰:“子何待己之太厚,而尤天之太固也!夫覆载之间,二气絪緼,赋形受质,人物是分。大之为犀象,怪之为蛟龙,暴之为虎豹,驯之为麋鹿与庸狨,羽毛而为禽为兽,裸身而为人为虫,莫不皆有所养。虽巨细修短之不同,然寓形于其中则一也。自我而观之,则人贵而物贱,自天地而观之,果孰贵而孰贱耶?今人乃自贵其贵,号为长雄。水陆之物,有生之类,莫不高罗而卑网,山贡而海供,蛙黾莫逃其命,鸿雁莫匿其踪,其食乎物者,可谓泰矣,而物独不可食于人耶?兹夕,蚊一举喙,即号天而诉之;使物为人所食者,亦皆呼号告于天,则天之罚人,又当何如耶?且物之食于人,人之食于物,异类也,犹可言也。而蚊且犹畏谨恐惧,白昼不敢露其形,瞰人之不见,乘人之困怠,而后有求焉。今有同类者,啜栗而饮汤,同也;畜妻而育子,同也;衣冠仪貌,无不同者。白昼俨然,乘其同类之间而陵之,吮其膏而盬其脑,使其饿踣于草野,流离于道路,呼天之声相接也,而且无恤之者。今子一为蚊所,而寝辄不安;闻同类之相,而若无闻,岂君子先人后身之道耶?”
天台生于是投枕于地,叩心太息,披衣出户,坐以终夕。
延熹二年秋,霖雨逾月。是时梁冀新诛,而徐璜、左悺等五侯擅贵于其处。又起显阳苑于城西,人徒冻饿,不得其命者甚众。白马令李云以直言死,鸿胪陈君以救云抵罪。璜以余能鼓琴,白朝廷,敕陈留太守发遣余。到偃师,病不前,得归。心愤此事,遂托所过,述而成赋。
余有行于京洛兮,遘淫雨之经时。涂迍邅其蹇连兮,潦污滞而为灾。乘马蟠而不进兮,心郁悒而愤思。聊弘虑以存古兮,宣幽情而属词。
夕宿余于大梁兮,诮无忌之称神。哀晋鄙之无辜兮,忿朱亥之篡军。历中牟之旧城兮,憎佛肸之不臣。问宁越之裔胄兮,藐髣髴而无闻。
经圃田而瞰北境兮,晤卫康之封疆。迄管邑而增感叹兮,愠叔氏之启商。过汉祖之所隘兮,吊纪信于荥阳。
行游目以南望兮,览太室之威灵。顾大河于北垠兮,瞰洛汭之始并。追刘定之攸仪兮,美伯禹之所营。悼太康之失位兮,愍五子之歌声。
寻修轨以增举兮,邈悠悠之未央。山风汩以飙涌兮,气懆懆而厉凉。云郁术而四塞兮,雨濛濛而渐唐。仆夫疲而劬瘁兮,我马虺隤以玄黄。格莽丘而税驾兮,阴曀曀而不阳。
哀衰周之多故兮,眺濒隈而增感。忿子带之淫逆兮,唁襄王于坛坎。悲宠嬖之为梗兮,心恻怆而怀惨。
乘舫州而泝湍流兮,浮清波以横厉。想宓妃之灵光兮,神幽隐以潜翳。实熊耳之泉液兮,总伊瀍与涧濑。通渠源于京城兮,引职贡乎荒裔。操吴榜其万艘兮,充王府而纳最。济西溪而容与兮,息巩都而后逝。愍简公之失师兮,疾子朝之为害。
玄云黯以凝结兮,集零雨之溱溱。路阻败而无轨兮,涂泞溺而难遵。率陵阿以登降兮,赴偃师而释勤。壮田横之奉首兮,义二士之侠坟。伫淹留以候霁兮,感忧心之殷殷。并日夜而遥思兮,宵不寐以极晨。候风云之体势兮,天牢湍而无文。弥信宿而后阕兮,思逶迤以东运。见阳光之颢颢兮,怀少弭而有欣。
命仆夫其就驾兮,吾将往乎京邑。皇家赫而天居兮,万方徂而星集。贵宠煽以弥炽兮,佥守利而不戢。前车覆而未远兮,后乘驱而竞及。穷变巧于台榭兮,民露处而寝洷。消嘉谷于禽兽兮,下糠粃而无粒。弘宽裕于便辟兮,纠忠谏其骎急。怀伊吕而黜逐兮,道无因而获人。唐虞渺其既远兮,常俗生于积习。周道鞠为茂草兮,哀正路之日歰。
观风化之得失兮,犹纷挐其多远。无亮采以匡世兮,亦何为乎此畿?甘衡门以宁神兮,咏都人而思归。爰结踪而回轨兮,复邦族以自绥。
乱曰:跋涉遐路,艰以阻兮。终其永怀,窘阴雨兮。历观群都,寻前绪兮。考之旧闻,厥事举兮。登高斯赋,义有取兮。则善戒恶,岂云苟兮?翩翩独征,无俦与兮。言旋言复,我心胥兮。
延熹二年秋,霖雨逾月。是时梁冀新诛,而徐璜、左悺等五侯擅贵于其处。又起显阳苑于城西,人徒冻饿,不得其命者甚众。白马令李云以直言死,鸿胪陈君以救云抵罪。璜以余能鼓琴,白朝廷,敕陈留太守发遣余。到偃师,病不前,得归。心愤此事,遂托所过,述而成赋。
余有行于京洛兮,遘淫雨之经时。涂迍邅其蹇连兮,潦污滞而为灾。乘马蟠而不进兮,心郁悒而愤思。聊弘虑以存古兮,宣幽情而属词。
夕宿余于大梁兮,诮无忌之称神。哀晋鄙之无辜兮,忿朱亥之篡军。历中牟之旧城兮,憎佛肸之不臣。问宁越之裔胄兮,藐髣髴而无闻。
经圃田而瞰北境兮,晤卫康之封疆。迄管邑而增感叹兮,愠叔氏之启商。过汉祖之所隘兮,吊纪信于荥阳。
降虎牢之曲阴兮,路丘墟以盘萦。勤诸侯之远戍兮,侈申子之美城。稔涛涂之愎恶兮,陷夫人以大名。登长坂以凌高兮,陟葱山之峣陉;建抚体以立洪高兮,经万世而不倾。回峭峻以降阻兮,小阜寥其异形。冈岑纡以连属兮,溪谷夐其杳冥。迫嵯峨以乖邪兮,廓严壑以峥嵘。攒棫朴而杂榛楛兮,被浣濯而罗生。步亹菼与台菌兮,缘层崖而结茎。行游目以南望兮,览太室之威灵。顾大河于北垠兮,瞰洛汭之始并。追刘定之攸仪兮,美伯禹之所营。悼太康之失位兮,愍五子之歌声。
寻修轨以增举兮,邈悠悠之未央。山风汩以飙涌兮,气懆懆而厉凉。云郁术而四塞兮,雨濛濛而渐唐。仆夫疲而劬瘁兮,我马虺隤以玄黄。格莽丘而税驾兮,阴曀曀而不阳。
哀衰周之多故兮,眺濒隈而增感。忿子带之淫逆兮,唁襄王于坛坎。悲宠嬖之为梗兮,心恻怆而怀惨。
乘舫州而泝湍流兮,浮清波以横厉。想宓妃之灵光兮,神幽隐以潜翳。实熊耳之泉液兮,总伊瀍与涧濑。通渠源于京城兮,引职贡乎荒裔。操吴榜其万艘兮,充王府而纳最。济西溪而容与兮,息巩都而后逝。愍简公之失师兮,疾子朝之为害。
玄云黯以凝结兮,集零雨之溱溱。路阻败而无轨兮,涂泞溺而难遵。率陵阿以登降兮,赴偃师而释勤。壮田横之奉首兮,义二士之侠坟。伫淹留以候霁兮,感忧心之殷殷。并日夜而遥思兮,宵不寐以极晨。候风云之体势兮,天牢湍而无文。弥信宿而后阕兮,思逶迤以东运。见阳光之颢颢兮,怀少弭而有欣。
命仆夫其就驾兮,吾将往乎京邑。皇家赫而天居兮,万方徂而星集。贵宠煽以弥炽兮,佥守利而不戢。前车覆而未远兮,后乘驱而竞及。穷变巧于台榭兮,民露处而寝洷。消嘉谷于禽兽兮,下糠粃而无粒。弘宽裕于便辟兮,纠忠谏其骎急。怀伊吕而黜逐兮,道无因而获人。唐虞渺其既远兮,常俗生于积习。周道鞠为茂草兮,哀正路之日歰。
观风化之得失兮,犹纷挐其多远。无亮采以匡世兮,亦何为乎此畿?甘衡门以宁神兮,咏都人而思归。爰结踪而回轨兮,复邦族以自绥。
乱曰:跋涉遐路,艰以阻兮。终其永怀,窘阴雨兮。历观群都,寻前绪兮。考之旧闻,厥事举兮。登高斯赋,义有取兮。则善戒恶,岂云苟兮?翩翩独征,无俦与兮。言旋言复,我心胥兮。